我們在異鄉相愛
家鄉傳來不好的消息,寬典先生過世了. 我小學中年級時,他正值青年. 與他,我應該不會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却在我成長的過程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朴子安溪厝的小孩,是有名的不讀書的一群. 我們整夜,不是玩很激烈的捉迷藏,就是在路燈下玩撲克牌. 大人們坐在長板凳聊天,總是聊到很晚很晚.
不久前,有一户人家從嘉義搬來,租住一間連棟的木造二層樓房. 最讓大家注目的,是一對姐妹花. 妹妹更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師範生. 寬典先生飯後也獨自一人拿個長板凳,或坐或躺,開始唱歌. 唱的全是正宗的台灣歌曲. 我也不自覺的被他優美的歌聲吸引,並與我年紀不相配的學起他,"今夜風微微,窗外月當圓. 思思念念君一人,....". 我同時也人小鬼大的,知道他的歌聲是往樓上的閣樓飄的.
我媽媽很會唱歌,我從小就知道. 她受的全是日本教育,因此很自然的,唱的都是日本歌曲. 我也跟著會唱 "旅之夜風","請問芳名","湯島之白梅" 等極為動聽的歌謠. 我父親的"歌藝"極為普通. 事實上,我從不曾聽他唱過完整的一首歌. 他總是不經意唱出第一句,就嘎然而止. 像"Kula yi wukiyono kono wula machi oh" (在那暗巷裏的苦澀人生),有時也會突然來個 "軍艦行進曲".
我家旁邊有一棟小洋房,女主人僱了十幾位年輕小姐在客廳做車綉. 收音機整天放送流行歌曲. 十幾位小姐也會跟著齊聲高唱. "Kamome Kamome Kamomemo 飛來,一路順風唸歌詩..." 等歌聲至今仍在我腦海繚繞. 下工的時候,她們要走過往市街的星光大道,接受左右隣居的注目. 我當時雖小,但總是都很早熟似的遙遙的目送著一位高高的小姐.
初中時,開始聽唱國語歌曲. 老師在黑板畫幾何圖形或補助線時,我就趕快的拿出歌本背上兩句. "夜 留下一片寂寞 河邊只有人影兩個 我挽著你 你挽著我 千言萬語...." 背起來比代數公式或幾何定理流利多了. 你也可以想見,我那時書讀的極普通,無法與我流行歌曲的"造詣"相比擬.
流行歌就是要流行,讓大家都喜歡聽唱. 我對交響樂也喜歡,但僅止於序曲或精華(Highlights),對享受冗長的樂章,我功力不够. 可是我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我特別注意那些歌曲是誰作的,也想不通那些作曲者,怎麼能把幾個音符凑成一首動聽的歌曲. 因此對 古賀政男,黎錦光,服部良一,鄧雨賢,遠滕實,楊三郎,劉家昌,Steven Foster 等人特別欽佩.
假如你認為我只會聽或唱歌,就有點錯估我了. 其實,我也寫歌詞,作歌曲. 只是全被鎖入抽屜,很可憐的沒見過天日. 現在,身體漸薄,臉皮變厚. 因此,也顧不得別人觀感,就想拿出來當寳獻. 希望諸位,對我"苦其心志"的結晶,給一些關愛的眼神. 請看:
"青木綠水高山上 大家來歌唱 大家高聲唱
雪山上的少年 像山那樣壯 像山那麼樣壯
他到處尋找那可愛的小姑娘 希望有一天陪伴賞月亮
啊.....賞月亮
紅葉白雲高山上 大家來歌唱 大家高聲唱
那個長髮少女站在山溪畔 望著游魚心廻漾
她心裡不斷地想著那少年郎 希望他走過來陪伴在身旁
啊.....在身旁"
"我的她 遠在天邊 真讓我想念
看那細雨綿綿 想起從前 我倆相愛又相戀
而今 我們各在天一邊 日子怎麼排遣
讀妳來信 看妳照片 讓我更想念
妳的情 妳的愛 常在我心懐
雖然無情的山水相隔開 妳我依然相愛
故鄉來的月亮在天上 靜靜的對我凝望
彷彿妳 含情示意 我真想念妳
妳的身影 妳的笑臉 浮在我眼前
故鄉傳來妳結婚的消息 讓我心痛不已
雖然我還是愛著妳 妳已入別人懐裏
這般無奈 這般無奈 我還是想妳"
"夕陽下 明月起 新娘子 多美麗
送秋波 接愛意 滿堂喜 多笑語
相依靠 愛情堅 順逆境 永不變
從今後 心相應 共創美好前景
我祝妳 我祝福妳 相愛永不渝
新嫁娘 多嬌羞 愛情天長地久
從今後 築愛窩 終日卿卿我我
我祝妳 我祝福妳 永聚愛河裏
情相繫 意相連 有情人終成眷
新婚夜 喜氣盈 牽手心相印
雙喜字 紅臘燭 粉紅妝 當新婦
從今後 儷人行 有愛人 伴身影
我祝妳 我祝願妳 永浴愛河裏
妳愛君 君惜妳 有情人 多甜蜜
讓愛意 永不息 終生伴著妳"
"我們在異鄉相愛 像流水般自在
共賞黄昏落霞 同享浪漫月下
啊..這蜜般情境 伴著心相應
挽著手 緩緩同行 情愛無止境
我們在異鄉相愛 像那飛鳥同來
比翼双飛相照應 共朝美景前行
啊..這蜜般情境 也有多少叮嚀
妳和我相依偎 身影永相隨
我們在異鄉相愛 同享溫柔情懐
像明月星辰相伴 此生永不分開
啊..這蜜般情境 像詩一樣愛情
不讓逆境相阻礙 妳我永相愛"
我想就此打住. 再寫下去,就會洩底了.
你可能已經聞到了香味. 也或許,覺得我敝帚自珍又愛現. 至於我,讀著唱著,唱著讀著,竟然禁不住的,對自己憐惜起來了.
謝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