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我如何無牽絆
我喜歡走路上健身房. 可以邊走邊做夢,或邊走邊唱歌,或唱歌兼做夢. 總之,既然是去健身,心情愉悅,自不在話下.
最近,一首年代久遠的樂曲突然冒出來,成為我的健身房行進曲. 那是音樂家李中和先生替鄭板橋的十首 "道情" 中的第一首作的曲. 請聽,
"老漁翁,一釣竿,靠山崖.
傍水灣,扁舟來往無牽絆.
沙鷗點點清波遠,
荻港蕭蕭白晝寒,
高歌一曲斜陽晚.
一霎時波搖金影
驀抬頭月上東山"
走到空曠處,我會放大聲量,高歌一曲斜陽晚,斜陽晚.
我來自上海,與我同姓的音樂老師說,這是一首典型的中國歌曲.
我想"道情",顧名思義就是訴說心情. 老漁翁是鄭板橋的自喻,或是心嚮往的境界,已經很難考證. 不過,人怎能無牽絆? 我慾望可以壓抑,但是情字如何割捨? 親情,鄉情,國情,愛情,政情,股情,心情,情情色色,交互糾結. 有些發自內心,更多是外在情境. 牽牽扯扯,扯扯牽牽. 有時心嚮往,有時又牽掛,此情如何能解?
謝老師經常在校園,邊走邊唱他的最愛,"小路". 我在加拿大洛磯山的遊灠車上,也獻上了一曲"小路". 沒讓老師漏氣,車上台灣,馬來西亞,菲律賓來的華人,以及神户來的日本歐巴桑們,無不熱情歡呼,並要再來一個. 當"掌聲嚮起"又落下後,我想起了我高中的音樂老師.
不知是藝術家的氣質,或是遠離家鄉,隻身漂流到台灣的落寞,我看出他在歌聲中憂鬱的眼神. 大陸不時傳來的一波波的政治運動,以及他的親人因為他在台灣,被歸入黑五類,受到自已的政府極端的屹視以及無情的對待,教他如何能不牽掛!
我師大三年級時,在公車站等3路車. 一輛往別處的公車停靠. 在上車的人群中,發現了謝老師. 我高聲的叫他. 老師回過頭來的時候,被擠上車了. 就這樣,謝老師幌了一下又消失.只留下我無限的惆悵.
人與人之間,算是複雜了. 要遍走來往,全無絆脚,真難做到. 親情友情,有些歷久不衰. 可有時候,夫妻會反目成仇,朋友也會成為陌路. 各人有不同的信仰與堅持. 我有時不識時務,冒犯了朋友的宗教信仰,或批評他們的政黨,甚或政權. 輕者與我疏遠,重則跟我決裂,懲罰不可謂不重.
人生禍福很難逆料,富貴貧賤也難有定數. 當波搖金影,月上東山的時候,細數一生痕跡,有些歡欣,也有些遺憾.
人有時候也真看不開,事事都要堅持. 因此,鄭板橋一聲簡單的 "難得糊塗" 竟得後人歌頌. 殊不知,我比鄭先生更勝多籌. 我是經常糊塗. 有這麼多糊塗,讓我不能像他一樣的去當官. 可是,說不定我比鄭先生更接近他筆下的漁翁.
"老漁翁一釣竿.....", 我的行進曲越唱越起勁,步履越走越輕快,因此不自覺的吟起,
人生是非轉頭空,
總有牽絆羨漁翁.
謝文福